龙宽
我和斯考特总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争执,在我的眼中,我有必要对他进行一次“再教育”。当他有一天十分有礼貌地对我说:“请你把那本书递给我好吗?谢谢。”我实在是忍不住了。
“斯考特,你每天这么多礼貌用语快把我烦死了。中国人从来不这么客气,就像我跟你这么熟,递一件东西用不着谢谢,也不用一点小破事就说对不起,你不觉得累吗?”
斯考特对此感到非常奇怪,“中国人不说谢谢和对不起吗?那不是很没有礼貌吗?你不认为有礼貌会让人感到舒服吗?”
“中国人认为,不跟你客气是因为和你很亲近,跟没礼貌是两回事。”
我最终还是没能让斯考特明白,礼貌跟客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,因为在英文里它们都是一个词。除了这个问题,还有一件事也让我们争论不休,那就是对于朋友的态度,我们的房子里经常会有哥们儿在这儿过夜,斯考特的观点是:既然他是客人住在我这儿,就应该我们睡床他睡地板,而且他还应该主动去干一些洗碗之类的事,作为一种感激的表示。我说,在你家里住一晚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如果是我(也就是中国人),反而会更加照顾他,让他没有客人的感觉。其实我也知道,所有的英国人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这样的,每个人都要学会独立生活,即使是父母也不会过多帮助你,朋友之间的关系就应该是斯考特想的那样,他的想法完全正常。但我总是抵挡不住诱惑想跟他好好理论一番。就算我可以接受所有英国人的思维方式,我仍然想试着哪怕是稍微“改造”一下天天跟我生活在一起的这位同志。
复活节假期时,斯考特住在爱尔兰的妈妈来伦敦看他。他还有一个姐姐住在一间大Squat里,我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,听见他们在电话里为母亲该住在谁家而争吵。最后斯考特输了,他一脸烦躁地走出房间,嘴里还叨叨着:
“这是不公平的!她的房子比我的大多了,凭什么不让妈妈跟她住?我这儿已经够小的了,根本挤不下三个人!”
“可是斯考特,她是你妈妈,她一年也见不着你一回,你不去爱尔兰看她,她都大老远跑伦敦看你来了,肯定是特别想你。你有什么可烦的?”我瞪着他说。
斯考特的妈妈在我们的公寓里住了三天,到了晚上斯考特很自然地拿出被褥铺在地板上让她睡,想都没想把床让给她。
我做了丰盛的中国菜,白天跟她闲聊讲笑话,倒也挺亲热。西方人对长辈没有叔叔阿姨之类的尊称,全都直呼其名,这一点我非常喜欢。斯考特一直因为他的生活空间遭到破坏而闷闷不乐,我也不跟他争论了,因为我似乎是这里惟一觉得这样不正常的人。
在英国小孩受到的是和中国完全不同的教育,中国人总是告诉小孩,有糖要和小朋友一起吃,但这里的父母最先教的就是“我的”、“你的”这样的词,从小灌输这样的理念,这是我的东西,这是我的生活,这是我的空间。我欣赏他们身上的独立精神,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,认真支配时间,规划未来,从小时候开始造就内心的自信和对自己负责的态度。我喜欢这里大多数人不管别人的闲事,不乱讲闲话,每个人的私人空间都得到别人的尊重。但我不喜欢他们对父母的淡漠和家庭观念的淡薄,不喜欢人们的不善分享物质和不善交流内心,不喜欢人人看似很近但其实无比疏远。
我和许多人成为几乎天天见面的朋友,但总是感觉有一种无法逾越的距离,如果那层自己从小设的屏障不被拿掉的话,我永远不会真正和他们成为朋友。
这些事情都成为我怀念北京的理由,我并不相信某个人,只想念那里的空气,那里人跟人之间的关系,在我眼中北京开始美好无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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